薩繆爾森是世人敬仰的現(xiàn)代經(jīng)濟學之父,他把經(jīng)濟學變成了一套規(guī)范的演繹體系,使經(jīng)濟學成為一門科學。這本《薩繆爾森自述》收錄的25篇文章,出自薩繆爾森晚年,有回憶錄、演講稿、訪談、書信等多種體裁,是了解大師思想和人格魅力的絕*窗口。薩繆爾森的這些篇章,講述了他的科學觀、價值觀和處事方式,他如何成為偉大的經(jīng)濟學家,又如何謙遜地展示他的博學、犀利、通達、睥睨。有對師友的深情回憶,亦有對論敵的辛辣譏嘲,這本書是薩翁的內心獨白,是另一種形式的自傳。透過薩繆爾森的巨人之眼,我們可以窺見他對科學和社會的嚴肅思考、他與知名學者和肯尼迪總統(tǒng)的交往,以及動蕩年代美國知識界的傾向和氛圍。
適讀人群 :經(jīng)濟學者、思想史讀者、知識分子、歷史學家、牛人研究者 ▌“最后的通才”薩翁自傳
▌ 現(xiàn)代經(jīng)濟學之父的內心獨白,了解經(jīng)濟學歷史的絕*窗口
▌推薦序 by 賴建誠
1990年3月,我38歲時,經(jīng)濟思想史名家馬克·布勞格(Mark Blaug, 1927—2011)告訴我:“薩繆爾森的經(jīng)濟分析沒多大意思,但他其他的著作都非常獨特!碑敃r還年輕,不明白真正的意義,我自忖:這是美國首位得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的重要人物,著作影響戰(zhàn)后全球的經(jīng)濟學界。他最拿手的數(shù)理經(jīng)濟分析,有許多我根本看不懂,為什么會沒多大意思?
2016年7月,退休兩年后,我找齊了薩繆爾森的7大冊論文集,共有597篇學術論文,每冊都超過千頁。全都是期刊論文直接翻拍,因為他寫得又快又好,重新排版校對都跟不上。我當然無法跟上所有內容,只能挑個我較熟悉的小領域,看能否瞧出點名堂。幾個月后擬了篇稿子《薩繆爾森與輝格思想史觀》,收在本書末當附錄。
寫了那篇文章我才明白,布勞格那句話的真義:薩繆爾森從生物學、物理學、數(shù)學、機械工程學,借用大量概念與工具,套用于經(jīng)濟理論分析中。他的哈佛博士論文《經(jīng)濟分析基礎》(1947),就是這種手法的開山代表作。此書給數(shù)理經(jīng)濟分析開創(chuàng)了康莊大道,也吸引全球有自然科學根基的學者投入,興盛了經(jīng)濟學的多元化與科學化。
對他批判最嚴厲的,是他在芝加哥大學讀本科時的兄長:喬治·施蒂格勒(George Stigler, 1911—1991, 1982年獲諾貝爾獎)與米爾頓·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 1912—2006, 1976年獲諾貝爾獎)。施蒂格勒認為,這種套用的手法,對熟習分析技巧的工程師,每幾個月寫一篇也沒問題。根本性的質疑是:薩繆爾森的這種論文,除了提出數(shù)學定性與邏輯推論,能產(chǎn)生哪些有用的見解與思想?弗里德曼的反對角度是學派性的:芝加哥學派的市場機能、古典自由派取向,不愿接受哈佛、耶魯、MIT的凱恩斯派取向(注重短期政策效果、強調政府的作為、用財政赤字刺激有效需求)。
芝加哥與哈佛、MIT的見解對立,有人戲稱為淡水派(芝加哥位于北美五大湖區(qū))與咸水派(哈佛與MIT在波士頓海邊)之爭。我支持施蒂格勒的批評,原因很簡單。通讀薩繆爾森近百篇的思想史論文(參見本書的附錄),會有個明顯的感覺:他根本不是在做思想史研究,而是把從自然科學借來的數(shù)學工具,先套在經(jīng)濟分析上,再套到思想史研究上。他對思想的內容與時代意義,著墨太少,甚至不在意。換言之,他是一以貫之地在做同一件事:Veni, vidi, vici(我來到,我看見,我征服)。
思想史學界的懷疑和施蒂格勒一樣:這種做法能產(chǎn)生有意義的新知識嗎?其實薩繆爾森內心也很明白,但就是無法克制這種征服欲。他曾說,日后在天堂遇見圣彼得(相當于我們的閻羅王)時,他要坦誠認罪,說他“最嚴重的罪行,就是用輝格史觀(數(shù)理模型)研究科學史(思想史)”。我相信:讀過薩繆爾森對《資本論》的分析后,肯定沒人會因而拋頭顱灑熱血。
再舉個實例,這是薩繆爾森在本書第2章《我們時代的經(jīng)濟學》的自陳:“命運一直安排我跟同時代的領軍數(shù)學家、物理學家、化學家、分子生物學家密切交往。當前經(jīng)濟學方法論的批評者如果以為,像我這樣的經(jīng)濟學者,會處心積慮要從上面這些人那里贏取贊譽,那就大錯特錯了。非經(jīng)濟學界的科學家,無一例外地對經(jīng)濟學的公理體系毫無興趣。哈佛大學數(shù)學家喬治·麥基,從不想跟我討論我的《經(jīng)濟分析基礎》。反而是我的入門書《經(jīng)濟學》(或約翰·雷的利息理論),而不是像德布魯?shù)哪欠N純數(shù)學的細微之處,吸引了他的注意!币庵福簲(shù)學界喜歡他的經(jīng)濟見解,而非數(shù)學技巧。
現(xiàn)在換個角度,談布勞格評語的下半句:在經(jīng)濟分析之外,薩繆爾森的其他作品都非常獨特有趣。我們譯了這本《薩繆爾森自述》,充分認同這項觀察。薩繆爾森的文筆精簡、活潑、機靈,知識淵博,用典恰當。這給譯者帶來不少麻煩,但給讀者帶來不少知性樂趣與啟發(fā)。
我引本書第7章《金融理論回望》首段為例:“有一次,有人讓我來描述我在經(jīng)濟學中專攻的領域。我當時回答說,也許我是經(jīng)濟學界‘最后的通才’——因為純理論、文字經(jīng)濟學和數(shù)理經(jīng)濟學、宏觀經(jīng)濟學和微觀經(jīng)濟學、統(tǒng)計學和概率論、對外貿易和管理經(jīng)濟學,全是我的主要研究對象。這意味著我會對金融與風險理論,抱有某種隨機關注。但實際上,這種說法并沒有完全表達出我對該領域的興趣和投入的精力。一般意義上的金融(個人層面上的和整體經(jīng)濟范圍的),在屬于我的20世紀,已經(jīng)演化為最成功的一個領域,而我一直希望成為局中人!
這類妙句全書隨處可見,還有許多話中有話的隱喻,都讓我深刻感受到:薩繆爾森的文字功力,超過他的數(shù)學方程式。數(shù)學技巧與時俱進,20世紀50年代的前沿數(shù)學,現(xiàn)在看來就普通一般。文字與見解的智能,反而最能經(jīng)受時間考驗。
臺灣清華大學沈君山校長,年輕時是有知名度的天文物理學家,曾獲美國業(yè)余圍棋冠軍,聽說他的橋牌打得更好。有種傳說:沈君山的橋牌比圍棋好,圍棋比物理好。武俠小說家金庸,某次請沈君山即席草擬篇文章,他看了之后說:“你的文章比圍棋高明!苯鹩诡H好圍棋,曾拜沈君山的弟子為師,同時也向老師的老師沈君山“斜斜一拜”,算是半個太師。
能被金庸稱贊文章寫得好,確實不容易。我拜讀過沈校長幾本散文隨筆,確實通透酣暢。我完全同意金庸的判斷:沈君山的文章比圍棋好,圍棋比物理好(但圍棋比橋牌差)。借用這個故事,我對薩繆爾森的評判是:他的文章比數(shù)學好,學術見聞比經(jīng)濟分析有趣,人情世故比政策分析通達,非經(jīng)濟學的見解比專業(yè)論證更深刻,內在訊息比字面更豐富。薩繆爾森是二戰(zhàn)后經(jīng)濟學界的標志性燈塔,讓茫茫大海的船只有明確指引,更照亮了廣袤的海面,可以說是學光普照。
本書就是這座燈塔的自述,內容章節(jié)雖然不夠體系化,但也顯現(xiàn)出更多內心的隨機思維。薩繆爾森留下的文件與檔案,數(shù)量驚人(約88950項,長達119英尺,合約36米),典藏在杜克大學圖書館手稿部(參見本書附錄末的解說)。英國學者羅杰·巴克豪斯(Roger Backhouse)參照這些手稿文檔,在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了兩冊傳記(上冊2017年出版),書名:Founder of Modern Economics: Paul A. Samuelson(中譯本已在翻譯中)。
這本傳記是外人眼中的薩繆爾森,文獻齊備,各種角度都有。就好像半世紀來對燈塔很熟悉的四海船只,傾訴它們對這座燈塔的感情與見聞。相對地,這本《薩繆爾森自述》,是主人翁(燈塔)的內心話,是另一種形式的自傳,與他人執(zhí)筆的傳記互為表里,相互輝映,相得益彰。聽大師分享學術經(jīng)驗與心得,不亦快哉!
蘇格蘭哲學家大衛(wèi)·休謨(David Hume, 1711—1776)說:“做一個哲學家,但在一切哲學之前,先做一個人!保˙e a philosopher, but, amidst all your philosophy, be still a man.)薩繆爾森在這本自述中,解說他如何成為偉大的經(jīng)濟學家,以及如何謙虛地展示博學、犀利、通達、睥睨。
他真的睥睨天下嗎?再舉本書第2章的自陳,提到倫敦經(jīng)濟學院經(jīng)濟學者萊昂內爾·羅賓斯(Lionel Robbins, 1898—1984):“萊昂內爾個子高挑、容貌英俊,總是讓人印象深刻。有一次,羅賓斯在哈佛大學做了一場高水平的講座,臺下年輕的鮑勃·索洛對我耳語說:‘不像他那樣講課的人,都該拉出去槍斃!以谀炒谓(jīng)濟學家的雞尾酒會上遇見他,確切地說是偶遇。他一身禮服,看上去比任何人更顯高貴。他出于客氣,非常有禮貌地展示出了對我的興趣。這讓我越來越激動,我夸夸其談,自我陶醉,嗓門越來越高——在過度興奮之中,我竟然把干馬天尼雞尾酒全灑在了他的筆挺的禮服上。我趕緊愧疚地把餐巾紙遞給他。萊昂內爾泰然地說:‘沒關系,我親愛的保羅,不必在意!R昂內爾輕輕戳破了我吹起的這個浮夸的氣球!
蓋棺論定,保羅·安東尼·薩繆爾森(Paul Anthony Samuelson, 1915年5月15日—2009年12月13日)是十項全能型的高手,前無古人,至今尚無來者。他是戰(zhàn)后數(shù)理經(jīng)濟分析革命的奠基者。他不是羅納德·科斯那類提出重要概念者,也不像亞當·斯密、馬克思、凱恩斯那樣,建構出新類型的分析體系。他不是“主義”層次的圣者,但在歷屆諾貝爾獎的羅漢群中,他屬于更高一層的觀音。薩繆爾森的數(shù)理分析雖過時了,但經(jīng)驗與智慧還很有用。
本來我想寫部專著,申論薩繆爾森的經(jīng)濟思想史研究。后來明白兩件事:(1)我對薩繆爾森的輝格史觀與理性重構方法,由衷地無法接受(參見本書第10章《論經(jīng)濟思想史學方法》的按語);(2)這個議題遠超過我的能力,只能寫出一篇導論收在書末(見附錄)。故譯此書彌補愧疚。
本書的25篇文章出自The Collected Scientific Papers of Paul A. Samuelson, MIT Press, Vol.7(papers Nos.460—597), edited by Janice Murray(2011)。文章經(jīng)過我們重新編排,按主題分6篇陳列。每一章的標題注釋顯示了各章所對應的原書篇碼。薩繆爾森寫作這些人與事時,夾帶許多時代背景,今日讀者未必容易跟上。加上他的用語精簡,還有許多“隱語”和俏皮話,讓譯者在復原過程中頗費心思。薩繆爾森的知識面甚廣,有不少專業(yè)術語和內容,中譯時我們也有些心虛。
呂老師是浙江省特級教師(相當于教授),是全國優(yōu)秀外語教師,發(fā)表過許多教學研究論文和科技譯文,還有兩部基礎英語教學的專著。退休后時間較充裕,愿意譯這本《薩繆爾森自述》,對他來說這是既陌生又艱難的挑戰(zhàn)。呂老師對翻譯工作長期高度認真投入,有種難得一見的專注敬業(yè),見證了一句老話:天道酬勤,業(yè)道酬精。我一直很難相信,長城是人工血汗的成果,看到呂老師克服困難的韌性,我才自嘆弗如地改觀。我配合他的初稿,對專有名詞與學術背景提供協(xié)助。希望中文學界也能感受到,薩繆爾森這座燈塔的熱度與亮度。
賴建誠
臺灣清華大學經(jīng)濟系榮休教授
北京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特邀教授
[美] 保羅·A.薩繆爾森 | Paul A. Samuelson (1915-2009)
現(xiàn)代經(jīng)濟學之父,奠定經(jīng)濟學數(shù)理基礎的樞紐人物,美國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第一人。生前為麻省理工學院經(jīng)濟學教授,哈佛大學經(jīng)濟學博士。
主編的話
推薦序
▌ 第1篇 治學方法
1. 我的倫理觀、科學方法論和工作方式
2. 我們時代的經(jīng)濟學:諾獎90華誕紀念演講
3. 經(jīng)濟科學的易謬性
4. 學術界中的政治正確
5. 經(jīng)濟學的進步
6. 論學術合作
7. 金融理論回望
▌ 第2篇 學派之爭
8. 凱恩斯主義在美國
9. 施蒂格勒和芝加哥學派
10. 論經(jīng)濟思想史學的方法:三人對話
▌ 第3篇 英雄相惜
11. 經(jīng)濟學界的不死老兵
12. 前15位諾獎得主和15位擬獲獎人
13. 戰(zhàn)時MIT的統(tǒng)計學研討會
▌ 第4篇 學術生涯
14. 我的學術之路
15. 宏觀經(jīng)濟學與現(xiàn)實世界
16.八十敘懷:我與MIT
▌ 第5篇 著書立說
17.《經(jīng)濟分析基礎》的由來
18. 科學合著作者:與施托爾珀的奇緣
19. 一個幸運的教科書作者的信條
20. 1948年版《經(jīng)濟學》再版前言
21.《經(jīng)濟學》50華誕
22.《經(jīng)濟學》出版50周年感言
▌ 第6篇 廟堂之上
23. 我與肯尼迪
24. 肯尼迪任期的經(jīng)濟學
25. 三只鼴鼠
附錄:薩繆爾森與輝格思想史觀
譯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