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圭亞那的一處溽熱幽暗的熱帶雨林里，隱藏著兩道巨大的瀑布。一道是凱厄圖爾瀑布（Kaiteur Falls），位于波塔羅河（Potaro River）上；一道叫奧林杜伊克瀑布（Orinduik Falls），坐落在艾凌河（Ireng River）河口。兩道瀑布間有羊腸小道相通，路徑窄得只能容人步行，而且若有若無，地圖上也并未標出，知道它的只有當?shù)氐囊恢�屬于帕塔摩納（Patamona）部族的原住民，再就是若干撞大運的淘寶人——一批在密林深處支起帳篷，憑借最原始的工具沙里淘金和刨掘鉆石的葡萄牙人后裔在這里孤軍奮戰(zhàn)。凱厄圖爾瀑布要比尼亞加拉大瀑布（Niagara Falls）高四倍。我第一次看到它，是從一架英國制造的雙引擎客貨兩用輕型飛機上。當時我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同行的是一位要返回委內(nèi)瑞拉邊境工作營地的探礦工程師。飛機先是沿著波塔羅河飛行。從空中俯瞰，這條河呈現(xiàn)為在密林中時隱時現(xiàn)的一段段懶洋洋移動的寬闊濁流。一望無際的綠色，鋪滿了我們的視野，不過偶爾也會被幾塊鮮艷的紅色取而代之——那是一株株大樹上滿滿怒放的花朵。在到達凱厄圖爾瀑布上空時，駕駛員一時興起，將飛機降在距瀑布那巨大弧面不遠的位置，最后停到了一條跑道上。跑道十分簡易，它只是在林間清整出來的一片空地。平常駕駛員飛過這一帶時，偶爾會降落于此。飛機在這片灌木林里下降時發(fā)出的噪聲，將我的大腦震得完全停轉(zhuǎn)。我們來到了河邊，離這片平坦寬闊的河面不遠處有一面荒蠻的峭壁，巖壁上有一道狹窄的關口。河水就順著這里狂瀉到820英尺深的下方。飛濺的水花造出彩虹，懸浮在瀑布下方的谷地上。水花在不斷地變化，彩虹卻一直懸掛在空中。湍急的河水在喧囂著飛瀉而下后，又繼續(xù)沿著它們形成的巖石河床洶涌地奔流遠去。被巨大水體的陡然跌落造成的激烈振蕩的空氣，不停地晃動著掛在樹上生長的野生蘭花和俗稱老人須的空氣草。飛濺的水花變成了千千萬萬個小棱鏡，與空氣混為一體；一旦離開水體，它們便自由地翻飛起來。看著這道瀑布，我想到了在圭亞那位居第二的奧林杜伊克瀑布，以及連接著這兩者的林間小徑。我們的飛機駕駛員不認識任何聽說走過這條小路的人，不過揣想如能找到當?shù)厝藥�路，花上一周時間，大概便能走完這段路程。
　　正是這一段經(jīng)歷，致使我在六個月后，在一片茂密不見天日的雨林中艱難跋涉，連東西南北都全然搞不清。我面前有一條蛇，蛇皮偽裝成雜草、樹葉，與之渾然一體，一動不動地盤在小徑旁的植物上，對我們一行人全然不予理會。要不是兩位帕塔摩納向?qū)Ц嬖V我，我根本就無從發(fā)現(xiàn)。這是條什么蛇？我不知道。不過向?qū)У谋憩F(xiàn)使我意識到，對它可得十分當心才是。我對這里一無所知，得百分之百地倚仗向?qū)�。這里沒有道路，不設路標，也沒有可以作為標識的特別參照物。我們現(xiàn)在身處何方，朝什么方向走呢，已經(jīng)走了多遠，還得過多久才能停下來準備過夜，我一概不知。對于“還有多遠”或是“還要過多久”一類的詢問，向?qū)Э偸且圆蛔兊姆绞交貜汀�—揮揮手臂，姿態(tài)優(yōu)美，但模棱兩可，只表示著“還得走一段”“還得過一會兒”。所以，我們都接著前進，忽而溜下山坡，忽而向上攀登；在這里打滑，在那里爬行；水淺處則蹬，水深處則游；就這樣摸、爬、滾、打著，甚至詛咒著，扯著藤蔓悠著蕩著，從這里到那里，蹦著跳著，穿行在這片土地上。我的兩位向?qū)�無疑對這里很熟悉，而我卻有如到了火星，進入了一片化外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