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睡在奶奶家樓上那間四四方方的大屋子里。我們小時候在這兒過暑假，喬伊就睡在這間房的另一邊，可現(xiàn)在他不在這兒了。大銅床的床墊坑坑洼洼的，就連月球表面都比它平整。到了晚上，這屋里伸手不見五指。


芝加哥的夜晚才不會這么黑。而且房子里太安靜了，安靜得都能聽見墻壁里窸窸窣窣的聲音。頭頂?shù)拈w樓上還會時不時傳出砰的一聲。我不相信奶奶家會鬧鬼。誰能有這么大的膽子？奶奶自己懶得爬樓，就睡在樓下，于是我被獨自扔在“天涯海角”了。


真不知道要是沒有收音機，我該怎么過。房子里的任何聲音都逃不過奶奶的耳朵，所以她很討厭多余的聲響，因此我只好夜里在床上蒙著被子聽我那臺飛科。


不過，收音機的事，你總是說不準(zhǔn)。天上沒云的時候，我能收到芝加哥的電臺；涼爽晴朗的夜晚，我還能收到圣路易斯的新聞臺。但我不常聽新聞，壞消息太多，比如他們還是沒找到艾米莉亞·埃爾哈特[歷史上第一位女飛行員，1937年失蹤。]的下落，比如失業(yè)人數(shù)已經(jīng)超過千萬，我知道其中一個就是我爸爸。


除此之外，其他節(jié)目我都喜歡——《斯努克娃娃》《費伯·麥基和莫莉》《A&P 吉普賽人》《埃德加·貝爾根與查理·麥卡錫》《輕聲細語的杰克·史密斯》。


收音機最迷人的地方就你什么都看不見，一切都由你自己想象。那些男主播個個都像大明星泰隆·鮑華那么帥；而那些女主播，你希望她們有多美，她們就有多美。聲音就是他們的一切，而最美妙的聲音屬于“南方百靈”——凱特·史密斯。那年秋天，全國上下都在唱她的歌——當(dāng)月亮升上山頂，每道光芒都帶來美夢，夢見你，我的愛人。


我就躺在收音機的橙色燈光中，傾聽著整個世界。而我把它關(guān)上之后，很快就會進入夢鄉(xiāng)。


十一月到了，我開始怕冷。風(fēng)怒吼著跑過屋檐，從每一條縫隙鉆進房子。即使把窗子全關(guān)死，也還是覺得房間里呼呼作響。我甚至能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上床睡覺前，我把那件舊絲絨浴袍找出來，穿在了睡衣外面。我還想把格子大衣也穿起來，可又覺得應(yīng)該留著它應(yīng)付冬天。最后，我去向奶奶訴苦，不過我真是找錯了人。


你從來沒見過有誰會露出她那種驚詫的表情�！袄�？”她說，“現(xiàn)在才不冷呢。氣候變暖了。想當(dāng)年我還是小丫頭的時候，我們連睡覺都得走來走去，免得半夜里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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