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只是想和你說幾句話

《秋天的天氣是最可愛的》要和讀者見面了。我曾為這本書準(zhǔn)備了幾個書名。那天編輯陳蔡來取書稿。電腦上, 一頁頁地瀏覽過去。在一篇懷念鄭超麟老人的短文前, 我們停下目光, 她指了指, 說: 就這句, 秋天的天氣是最可愛的。 就這樣勾起了我對秋的美好記憶: 每年秋天去華東療養(yǎng)院體檢, 駐立在太湖岸邊, 煙波浩渺, 心靜如秋水; 九寨溝五彩湖如夢幻般絢爛斑斕的秋色; 小區(qū)門口黃金城道, 秋天鋪滿街道或飛在空中的金黃銀杏葉片, 人們穿著節(jié)日的盛裝, 在樹下擺造型、拍照……經(jīng)過三年席卷全球, 吞噬了無數(shù)鮮活生命的新冠肺炎, 我們更明白活著的意義。只有愛, 才能戰(zhàn)勝恐懼, 才能贏得未來, 才能體會秋天的天氣是最可愛的 這句話本身有多么可愛!

《秋天的天氣是最可愛的》有我們共同經(jīng)歷的業(yè)已消逝的時代。是我人生列車駛過大地后留在我記憶里的一幅幅生命的風(fēng)景, 就像秋天的風(fēng)和冬天的積雪。是我耳朵里聽到的時代和上海的呼吸, 猶如黃浦江和蘇州河靜夜拍岸的濤聲。是我獻(xiàn)給上海的一首戀歌, 這一座生我養(yǎng)我的城市, 有一路相伴而行的我的親人、我的老師、我的朋友……有我每天匆匆走過的步履, 留下的人生足跡和思考、情感的印記……

魯迅先生說過: 當(dāng)我沉默著的時候, 我覺得充實(shí); 我將開口, 同時感到空虛。 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時候, 思想的火花像夜空中的煙火, 漫天飛舞, 絢爛無比。夜深人靜, 高樓窗口的燈光漸次熄滅, 有無數(shù)的往事洶涌而來, 不時有熟悉的人闖入我的夢境, 編造出匪夷所思的戲劇場景, 有幸福的快樂的, 也有憂傷的悲慟的, 在記憶的復(fù)寫板上傾瀉著斑駁、迷亂的色彩。

提起筆來, 四大皆空, 一片茫然。從1973 年發(fā)表第一篇文章, 五十年過去了。文字里留下了我的生命、我的時間。我是一個以文字為業(yè)的人, 盡管努力刻苦, 還是無法像一個高超的工匠那樣把文字的產(chǎn)品加工打磨到理想的完美之境。可見自己有多笨! 而且, 這是一件多么令自己痛苦的事情! 我知道, 自己寫得不那么才華橫溢靈光四射, 但我還是可以毫無愧色地說, 我也許膚淺, 但我真誠、真實(shí), 絕無假話和謊言。我是一個想到什么說什么, 心直口快的人。我不喜歡巧偽人, 也不喜歡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我寫作, 就是老老實(shí)實(shí)地把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shí)想法, 真誠地交給讀者, 特別是交給年輕的讀者。很幸運(yùn), 經(jīng)常有不相識的讀者朋友, 喜歡我的文字。一次朋友請我在凱賓斯基大酒店喝下午茶, 一個年輕的女服務(wù)生輕輕問我: 你是毛老師嗎? 看我點(diǎn)頭, 一會兒拿著我的《敲門者》微笑著讓我簽名。窗外, 挨著浩浩蕩蕩滾滾東流的黃浦江的, 是曾經(jīng)的浦東公園, 拐角處曾經(jīng)有過一棵我站立其下的大樹……一次看戲, 在逸夫舞臺工作的一個小伙子, 靦腆地拿出多少年積攢下厚厚一摞我寫的書, 向我走過來。戲忘了, 小伙子的臉卻記住了……散文《金色的飄落》發(fā)表后不久, 居然先后被全國各地語文課采納為閱讀范文, 始料未及的是還成了一些地方的語文考試題, 時至今日; 《月亮之美》不但作為美文、范文被廣泛流播, 而且入選了《中華活頁文選(高二、高三年級) 》……我太喜歡孩子了, 能為孩子們的閱讀、寫作提供一些素材, 是我最大的快樂。

一日, 好友陳思和教授讀到我外孫陳諾十歲時寫的作文《我的外公》,贊不絕口, 再三提議作為序文放在文集前。我也是再三思忖, 遂作為代跋放在書后, 也供讀者了解文字后生活中的我。我倒是特別推薦跋后附圖, 是他七歲半時畫的《成長樹》, 會喚起我們已被生活和時間麻木的心,瞬間回想起那么遙遠(yuǎn)的童年, 曾經(jīng)有過無暇的樸素的詩的漣漪……哦, 我們都曾這樣長大!

這是一本遲到的散文集。從二十多歲第一次踏進(jìn)紹興路54 號, 我和上海文藝出版社開始了近五十多年的來往, 和出版社的幾代出版家同聲相求, 成了好朋友。2007 年《讓上帝發(fā)笑去》在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時,時任總編郟宗培親自設(shè)計(jì)封面, 加印后, 他又一直催我把新書交給他出版。我慵懶無比。現(xiàn)在, 他遠(yuǎn)去了, 我交卷了……

夜色中總有一盞孤獨(dú)的燈, 屬于你, 屬于我, 屬于每一個想讓生活過得有點(diǎn)意思的人。

最后, 我要感謝對我的挑剔不厭其煩的敬業(yè)的責(zé)編陳蔡和美編鐘穎,感謝上海文藝出版社。感謝用鞭子一樣的語氣向我約稿催稿的編輯們, 我戲稱她和他某世仁。感謝所有為本書提供了攝影插圖的朋友們!

毛時安

2023.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