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風頭”的療法
　　卡莫迪太太看了看表，九點差四分，也許還能在上課鈴響之前找到佩里溫克小姐。她快步走進前廳，撥通了學校的電話。
　　聽到卡莫迪太太緊張而焦急的聲音，佩里溫克小姐說：“我并不想讓您擔心，其實也不算什么嚴重的問題，只是菲利普現(xiàn)在有點兒……有點兒……”
　　“愛出風頭？！”卡莫迪太太接道。
　　“嗯，是的，”佩里溫克小姐說，“我想這個說法算比較恰當。我還必須承認，他非常擅長逗大家開心，他的小同學都認為他特別有趣，他表演的每個動作都能逗得他們哈哈大笑�？墒�，現(xiàn)在他的滑稽動作不再限制在課間休息和操場上了，所以我必須采取一些措施。這也是我給你寫紙條兒的原因�！�
　　“哦，”卡莫迪太太說，“我應該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天的，因為我們在家里也遇到了同樣的麻煩。您有什么建議嗎？”
　　“是的�！迸謇餃乜诵〗阏f，“我想您應該給‘小豬搖擺’夫人打電話。您聽說過她，對不對？”
　　“我聽過她的名字，”卡莫迪太太說，“她是位醫(yī)生嗎？”
　　“噢，不是，”佩里溫克小姐說，“她只是一位非�？蓯鄣姆蛉�，她愛孩子，也理解孩子，她用一種非常有魔力的方法來治療孩子們的壞毛病。她的電話號碼是Vinemaple1-2345�！�
　　“請稍等一下，我找支鉛筆�！狈评�普的媽媽說。
　　她沒有找到鉛筆，最后找到了一支折斷了的綠色蠟筆，并在天然氣賬單背面記下了“小豬搖擺”夫人的電話號碼。
　　撥通“小豬搖擺”夫人的電話號碼時，卡莫迪太太的手都在不停地哆嗦。但“小豬搖擺”夫人的聲音很溫和，很友好，卡莫迪太太很快就不再緊張了，她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兒子菲利普的情況。
　　“小豬搖擺”夫人笑著說：“孩子們總不能千人一面，就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吧，難道這有什么不對嗎？我的意思是說，有的孩子喜歡出風頭，有的孩子則害羞膽怯；有的孩子安安靜靜，有的孩子則吵吵鬧鬧；有的孩子整天嘻嘻哈哈，有的孩子卻總是哭哭啼啼。噢，我還能列舉很多類型，但不管吵鬧還是安靜，害羞還是炫耀，膽怯還是魯莽，孩子們都很奇妙，我愛所有孩子�！�
　　“呃，”“小豬搖擺”夫人接著說道，“如果只有菲利普的姐姐抱怨他，那么我傾向于讓時間來解決所有的問題。但既然菲利普已經惹惱了他的爸爸和佩里溫克小姐——這個國家最好的五年級老師之一，那么我想我們最好還是采取一些措施�！�
　　“采取措施？”菲利普的媽媽聲音顫抖著問，“您說的‘采取措施’是什么意思？”
　　“哦，非常簡單�！薄靶∝i搖擺”夫人說，“請您讓菲利普放學后到我家來一趟，我要給他一瓶‘出風頭藥粉’。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每頓飯之前在他身上灑上一點兒——特別是還有別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每天早晨上學前也給他灑上一點兒。我敢保證，你就再也不用為菲利普而心煩了�！�
　　“但‘出風頭藥粉’是什么東西呢？它會傷害到菲利普嗎？”卡莫迪擔心地問。
　　“我敢保證，‘出風頭藥粉’沒有任何害處�！薄靶∝i搖擺”夫人說，“但它會防止人們出風頭。你看吧，它會使出風頭的人隱身。”
　　“隱身？！”“小豬搖擺”夫人哽咽道，“您的意思是說，我就看不見我的小兒子了？”
　　“當他出風頭的時候，你就看不見了，”“小豬搖擺”夫人實事求是地說，“誰也看不見他。但當他停止出風頭時，一切就恢復正常了�！�
　　“你確信嗎？”菲利普的媽媽問。
　　“嗯，是的�！薄靶∝i搖擺”夫人說，“現(xiàn)在，別再擔心了，只要讓菲利普放學后過來就行了。我知道一切都會很順利的。再見，別擔心了！”
　　但卡莫迪太太還是很擔心。清洗早餐碗碟和整理屋子時，她在擔心；準備購物清單和整理要送出去清洗的衣服時，她在擔心；特別是在收拾菲利普的房間時，她最是擔心了。
　　“如果那些藥粉讓菲利普消失了，然后有什么東西出了問題，他就再也回不來了，那該怎么辦呀？！”當她從菲利普的枕頭底下掏出兩個蘋果核兒、三本有趣的小書、一個彈弓和一個裝有“史密斯兄弟藥店(SmithBrothers’)”咳嗽滴丸的空藥瓶時，她難過得嗚嗚地哭了起來。
　　菲利普的房間很亂，她在那里呆了很長時間，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想像著那些可怕的事情。最后，她決定不讓菲利普去取那種魔法“出風頭藥粉”。那種破藥粉太危險了，不能用在菲利普這樣敏感的孩子身上。而且，菲利普那些出風頭的表演真的是非常聰明，說不定有一天他還會登臺表演呢！就在這時，前門猛地一下被推開了，一個聲音高喊道：“媽媽！嘿，媽媽，您在哪兒啊？”——是菲利普從學�；貋砹�。
　　卡莫迪太太沖下樓，沒錯兒，那就是菲利普。他坐在那里，生龍活虎地，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正坐在廚房餐桌旁，狼吞虎咽地吃姜味餅干和喝牛奶。他背對著他媽媽，但卡莫迪太太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套頭衫的一條袖子被扯掉了�！胺评�普，”他媽媽問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的衣服怎么撕壞了？”
　　“我從自行車上摔下來了。”菲利普含著滿嘴的餅干說。
　　“噢，寶貝兒，”他媽媽跑過來，問道，“你摔傷了嗎？”
　　“噢，沒什么，”菲利普說，“但我的褲腿撕破了，一只新校鞋也破了�？匆娏藛�？”他抬起一條腿，那條腿的褲腿歪歪扭扭地裂到了膝蓋。然后，他抬起另一條腿，那只腳上的棕色“牛津鞋”的腳背上有一條大口子。菲利普的眼角上還有一條口子，鼻子上也蹭破了一點兒皮，下巴上還沾著血漬。
　　“天哪，菲利普，”他媽媽喊道，“你差點兒就被殺死了！你被汽車撞了嗎？”
　　“呃……呃……”菲利普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
　　“是那些大孩子推你了嗎？”
　　“噢，不是�！狈评�普答道。
　　“那出了什么事？”他媽媽問。
　　“呃，沒事兒�！狈评�普喝光了最后一點牛奶，說，“我能再吃一塊餅干嗎？”
　　“當然可以，”他媽媽說，“但我想先知道，你的自行車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好吧，”菲利普說，“如果您真想知道，那我就告訴您吧。我正坐在我的自行車車筐里，從‘傳教山(MissionHill)’上倒著往下騎，嘴里還在唱著《波莉多利都朵》（Polly Wolly Doodle）。我看到一輛送面包的卡車(breadtruck)開了過來，我猜是我轉彎轉得不夠快，一下就撞到了華萊士(Wallace)家的鐵柵欄上。我的鞋子掛到了腳踏板上，一根柵欄勾住了我的褲子，我的眼睛撞到了車把上，剩下的事兒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哇，您應該聽聽那些孩子和那個卡車司機笑得有多么開心�！�
　　“他們肯定很開心啦�！彼麐寢尭砂桶偷卣f，“現(xiàn)在，你上樓去把褲子和鞋換了，把褲子拿下來我給補補。然后，你拎著鞋子去找瑞茲沃塔(Rizotta)先生，問他能不能在上面打個補丁。回來的路上，你到‘小豬搖擺’夫人家去一趟，她有東西捎給我。你知道‘小豬搖擺’夫人住哪里嗎？”
　　“我當然知道，”菲利普說，“我們總上她家去玩兒。她會有什么東西給您呢？”
　　“不關你的事，”他媽媽說，“只要別忘了去一趟就行了�，F(xiàn)在快點上樓去換衣服�！�
　　五點半剛過一點，卡莫迪太太碰巧往廚房窗外望了一眼，看到菲利普正沿著車道走進來，后面跟著一群孩子。他的腦袋上頂著他那只鞋，鞋尖上放著一個小罐子，罐子上還蹲著一只綠色小青蛙。看到他媽媽在窗戶里的臉，菲利普高喊道：“嘿，媽媽，看著！看著我，我要腦袋上頂著這些東西跳過這個小推車啦。”
　　“菲利普，不要！”他媽媽喊道。
　　但他根本聽不見她的話，他媽媽只能驚恐地看著他。菲利普做了個助跑，向小推車沖去，不幸的是，他踩到一根橡膠軟管上，腳下一滑，仰面朝天摔倒在杜鵑花叢中。“小豬搖擺”夫人給的那個小罐子飛上了天，“啪”的一聲落到了水泥地上給摔碎了�？�莫迪太太連忙沖出門，跑了過去，跪在地上，開始撿那些白色粉末中的碎玻璃片兒。菲利普從杜鵑花叢中爬起來，說：“噢，媽媽，對不起，我把它打碎了，我不是故意的�！�
　　“先別說話，”他媽媽急促地說道，“你趕快進屋去，從我的書桌里拿一個干凈的白信封，再把爐子上的鏟子給我拿過來�？禳c兒。”
　　菲利普跑開了。卡莫迪太太小心地把那些白色粉末攏成一個小堆兒，將雙手捂在上面，免得風把粉末給吹跑了。菲利普把信封和鏟子拿來后，她把那些粉末都鏟到信封里——但并不是所有的粉末，還留了大約半勺兒。她把那半勺兒粉末小心地放到手心里，托起來放到嘴邊，噗的一下吹到菲利普臉上。
　　“嘿，您這是干什么呀？！”菲利普揉著眼睛，咳嗽起來。
　　“非常明智的事兒，我敢保證�！彼麐寢屨f。
　　就在這時，卡莫迪先生的車拐進了車道。看到爸爸回來，菲利普馬上跳到小推車上喊道：“看著我，爸爸。我要在小推車里用頭倒立。我要一邊倒立，一邊倒著背字母表。”
　　卡莫迪太太看著小推車，但小推車里突然空了，菲利普不見了。不僅人不見了，連聲音也聽不見了。
　　卡莫迪先生走下車，問道：“菲利普上哪兒去了？他不是剛剛還在這里嗎？！”
　　“是的，他剛才還在�！笨�莫迪太太說著，并詭秘地笑了一下。
　　“嗯，我想讓他把橡膠軟管和小推車放到車庫里去�！笨�莫迪先生說。
　　“我會告訴他的�！笨�莫迪太太說，“他應該在一分鐘左右回來�！比缓�，她和卡莫迪先生走進屋，關上了廚房門。
　　菲利普正用頭在小推車里倒立著，臉憋得通紅，他順背倒背字母表，背得嗓子都沙啞了。他喊道：“嘿，媽媽，爸爸，看著我�！钡�他們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就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說話�！昂�，你們這些小孩兒，看著我�！彼麑δ切�從“小豬搖擺”夫人家一直跟著他回家的孩子們喊道。但沒有人回答他，他們只是轉過身，走出了院子。他慢慢地把身子正過來，爬出小推車，走進了廚房。
　　“您和爸爸怎么不看我表演呢？”他問他媽媽。
　　他媽媽正在爐子旁邊忙著做晚餐，她說：“我們壓根兒就沒有看見你什么表演。你現(xiàn)在出去把橡膠軟管和小推車放到車庫里，然后把那些碎玻璃掃走。我們大概五分鐘后開飯，晚餐有你最愛吃的。”
　　“您是說熏腸、烤豆子和黑面包嗎？”菲利普問。
　　“沒錯兒�！彼麐寢屨f。
　　“太好了！”菲利普喊道。
　　總算又看到了兒子，卡莫迪太太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她伸手從掃帚柜子里拿出掃帚和簸箕，遞給他，說道：“來，拿著，先把外面的玻璃片兒掃干凈。”
　　菲利普接過掃帚，扛到肩上，嘴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昂�，媽媽，”他喊道，“你看著我，我是一架飛機。我馬上就要起飛了�！�
　　他剛開始說“看著我”時，身子就開始一點點地消失——等到說到“起飛了”時，他還真的不見了。
　　卡莫迪太太心滿意足地哼著曲子，揭開蒸鍋蓋子，把黑面包放了進去。
　　吃晚餐時，菲利普一共消失了三次。第一次就是這樣的：他把他的椅子轉過來，趴在椅背上說：“看著我，我是一只大猩猩，被關在籠子里。有誰扔給我一根香蕉��？”但剛說完“扔給我”，他就消失了。
　　看到這個情景，卡莫迪先生吃驚得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梅格，梅格！”他對卡莫迪太太高喊道，“菲利普不見了。他椅子下面肯定有道暗門。”
　　“別大驚小怪的，喬丹�！笨�莫迪太太鎮(zhèn)靜地說，“他會回來的�！惫�然，大約兩分鐘過后，菲利普又出現(xiàn)了。
　　第二天早晨，菲利普穿好衣服后，爬上欄桿，對康妮喊道：“嘿，康妮，看著我，我要坐在欄桿上滑下去�！比缓笏�就消失了，直到其他人都吃完早餐，他的水煮荷包蛋都變得冰涼時才出現(xiàn)。他媽媽注意到他的左眼上青了一大塊兒，腫起來老高。當菲利普爬上他的椅子時，他說：“這個討厭的家里根本沒有人關心我出了什么事。我的整個腦袋可能都裂開了，但你們卻裝著沒看見(buta lot you care)�！�
　　“安靜！”卡莫迪先生吼道。
　　卡莫迪太太對菲利普說：“吃你的雞蛋吧，親愛的，你要遲到了�！彼�一邊說，一邊俯過身去，在菲利普的頭發(fā)上灑了些“出風頭藥粉”。
　　菲利普回過頭，不解地看了他媽媽一眼，問：“您在我頭發(fā)上做了什么，媽媽？”
　　“我只是把它們撫平了�！彼麐寢寽厝岬卣f。
　　地理課上，當佩里溫克小姐背對著孩子們，在黑板上畫地圖時，菲利普站到了他的凳子上，搖耳朵，扮對眼，裝成大猩猩的樣子在自己身上撓，做出所有那些保證會讓同學們發(fā)笑的怪相。但這次根本沒人發(fā)笑，事實上，甚至都沒有人注意他，因為他完全消失了。
　　課間休息時，他把一整包泡泡糖放進嘴里，吹出一個比他的腦袋還大的泡泡。但是，盡管孩子們都站在他身邊，卻沒有人指著他笑，也沒有人說一句什么話。當然，那是因為他們都看不見他。然后，那個泡泡爆了，弄得他滿頭滿臉都是粘膠。這次，孩子們都哈哈大笑起來，因為他又出現(xiàn)了。但菲利普根本不覺得那有什么好笑的——特別是當學校的護士用火辣辣的揮發(fā)油擦他的臉、脖子和腦袋時。
　　放學后，他也沒覺出有什么事情好玩兒。他的腦袋撞痛了，胳膊肘也摔破了皮，別人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最后，他只得坐到自行車車座上，按照正常的方式往家里騎。博比?韋斯托弗(BobbyWestover)和比利?馬克爾(BillyMarkle)和他并排著騎車，他們在一起一本正經地討論著棒球。但到了“傳教山”上后，比利雙手離開車把，飛快地往山下沖去，嘴里還大喊大叫：“救命�。【让���！我失控了！我的引擎失靈了——起落架卡住了。趕快給墜機救援隊打電話啊！”博比和菲利普開心地大笑起來。突然，艾倫(Allen)太太倒著車開出車庫，差一點就撞上比利，因為比利騎得太快了。最后，比利一頭撞到了一棵樹上�？吹竭@個情景，博比和菲利普再也笑不出來了。
　　艾倫太太嚇得臉色蒼白，渾身發(fā)抖，幾乎快被氣瘋了。她說：“比利?馬克爾，我要給你媽媽打電話，告訴她你是一個多么愛出風頭的小子！你差點兒就被撞死了，我的車也差點兒翻了，事實上，我差不多都讓你給嚇死了�！�
　　比利一邊哭一邊說：“噢，您看看我。我的襯衫扯破了，鼻子也流血了，我的自行車還給摔壞了�！�
　　艾倫太太說：“快到我的廚房里去洗一下，我來幫你修自行車。但別把我干凈的油地毯弄得到處都是血漬�！�
　　博比和菲利普向比利喊了聲再見，但他根本都沒聽見。當他們騎下山，拐到通往菲利普家的拐彎處時，菲利普說：“哎，可憐的傻比利！他是多么喜歡出風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