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集結(jié)了羅拉拉近十年來的對文化藝術(shù)界人物的采訪筆記、人物素描、藝術(shù)批評及生活隨筆數(shù)十篇,分"文藝評論"、"人物白描"、"昆曲驚情"、"私密空間"。作者以知識女性敏銳的感知,新穎獨特的視角白描文化人物、評點文藝作品與文化現(xiàn)象、還涉及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昆曲的藝術(shù)分享。
《遺忘海:跨界藝術(shù)筆記》集結(jié)了羅拉拉近十年來的對文化藝術(shù)界人物的采訪筆記、人物素描、藝術(shù)批評及生活隨筆數(shù)十篇,分“人物白描”、“文藝評論”、“昆曲筆記”、“私密空間”四大類,談論文學、繪畫、戲劇、影視、建筑乃至生活方式等種種,涉及的文化人物有導演田壯壯、榮念曾、賈樟柯、林奕華;作家白先勇、木心、蘇童、葉兆言、畢飛宇、朱蘇進、韓東、黃梵、魯敏、葛亮;藝術(shù)家張繼青、柯軍、陳丹青、張曉剛、吳為山、毛焰、范揚、徐累、湯國、喻慧、吳湘云、姚媛、吳思駿;設計師朱贏椿、速泰熙、趙清、陳衛(wèi)新等等,都試圖以屬于自己的獨特感知與視角白描文化人物、評點文藝作品與文化現(xiàn)象,作者以知識女性敏銳的感知,新穎獨特的視角白描文化人物、評點文藝作品與文化現(xiàn)象、講述十年來醉心昆曲傳播的經(jīng)歷,亦配有作者個人情感世界的真實記錄。
文集還佐以羅拉拉本人的繪畫小品,以“原湯化原汁”的自然嵌入彰顯文集個性特色。特約已斬獲多項國際書籍設計大獎的平面設計大師趙清傾情設計。還邀請了曾為張藝謀、王家衛(wèi)、徐克等導演名片題寫片名的著名書法家許靜為本書題寫書名。目前,該書已經(jīng)榮獲“2014年度中國最美的書”。
羅拉拉,筆名肖林,知名媒體人、資深昆迷、南京市文聯(lián)簽約作家。已出版隨筆集《像蝶一樣的碟》(江蘇文藝出版社)、《旋轉(zhuǎn)木馬》(古吳軒出版社)與藝術(shù)文論《怕——柯軍多元藝術(shù)探索》(中國戲劇出版社)等多部圖書,擔任過央視與江蘇衛(wèi)視合拍的大型紀錄片《昆曲六百年》(榮獲金鷹獎、星光獎等)的分集撰稿。
好看、好聽的陳丹青
陳丹青是個好看的男人,高高的,干干凈凈,走路很快。眼睛大而圓,眼神清澈明亮。關(guān)鍵是他一開口,是絕對的話語中心。很多文字好的人并不善于表達,陳丹青是個例外。在我們的社會,男性,特別是其中所謂的成功人士,他的話語總會被意識形態(tài)、社會關(guān)系等等元素所侵染……變得言語無味乃至可憎。而此時,突破約束,建立在學識、見解、個人閱歷之上,又兼具才情、個性與趣味的表達才尤為振聾發(fā)聵。印象很深的是在一個研討會上,在陳丹青發(fā)言之后發(fā)言的那個人很倒霉,他本來不過是一貫的官腔,因為陳丹青剛剛講完話,他的慣性表達所遭遇的,顯然是全場的拒絕。
我們的遺忘海(代跋)
2010年5月的一天,我第一次進南京的毗盧寺采訪。門口一個穿灰衫的年輕胖和尚站著,手上拿著一只貼著卡通圖案的手機。聽說是記者,他頭一歪,讓一瘦凈的黃衫小和尚幫帶到會議室去。經(jīng)過一排木窗,看到地下室里,俗家弟子似乎在上課,讀經(jīng)。
木樓梯上去,黃衫和尚把我介紹給灰衫和尚,也是個少年,黃衫說:“這是記者!被疑绬枺骸坝浾,就是記東西的么?”黃衫和尚一腳踹過去:“怎么說話呢?!”后來一位朋友聽說,笑言:“這一腳踹過去,倒有點禪意哦!
想來也是,以前倒是沒意識到,“記者”就是“記東西的人”。
三十歲的時候,有一次去采訪一個畫家。他的畫我一看就很喜歡。到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是創(chuàng)拍賣紀錄的人。但是當時還沒有多少人知道他。沒有人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是誰。對自己講述的一切還是頗為自得的。卻遇到一個只顧聽講和吃飯,一字不記的女記者,難免有些不信任。事后他托人帶信給我,要求看下稿子。那時候電腦還沒普及。我手寫完稿子之后,只好再跟他約了時間,將稿件交給他“審閱”。這下輪到我有點“自得”了。因為他看完稿子,露出滿意的表情,并且沒有要求修改一個字。這大概也是我一度強勁的記憶力的佐證。
我的確是個記性特別好的人,但同時,又是個嚴重的馬大哈,健忘癥患者。很久之前的一個場景,對方說了什么,穿了什么衣服,乃至坐下的沙發(fā),套子是什么圖案,當時的氛圍都能記得。但及時性的事情卻很快忘卻,或者壓根就沒記,腦子里的橡皮擦很勤快。以前我有個男同事編排我,說我:“用生命的三分之二在找自行車,還有三分之一在找鑰匙……”這種瞬間遺忘,對我實在是家常便飯。
在牢記與遺忘之間,有無數(shù)的盲點,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出現(xiàn)的。害怕遺忘,又難免遺忘。這到底該怎么辦呢?
作為一度的電臺主持人,我對于隨風飄散在電波中的聲音感到恐慌,對于錄音帶的保存感到懷疑……(其實也沒有多少科學道理,但將那些精心組織或隨口胡謅的聲音全部留存下來,體積一定很大)所以才積極努力調(diào)到了雜志社或報社,就這樣,終于在紙質(zhì)媒體上,留下很多的文字記載。等到后來互聯(lián)網(wǎng)橫空出世,電子檔就成了記憶的新載體。不愁空間不夠,因為還有“云”記錄……對于記憶的儲存,好像讓我越來越踏實了,
我的女友跨界又跨代。其中一個蕎麥,聰明的80后女作家,經(jīng)常冒些金句。
她說:“我最近終于領悟到人生的真理在于形成記憶,而只有強烈的東西能形成回憶……所以痛苦啊煎熬啊這些的意義都大于舒適……舒適等于死掉。!”
——這就告訴我們,記憶的成因……它傾向于痛苦與煩惱,包括所有不適感……
她還說:“十年前,我一個朋友驕傲地跟我說:我要留給我兒子一筆巨大的財富!兩萬張電影碟片”……當時他已經(jīng)有差不多一萬張了,算起來接近十萬塊,還在不斷購入……不知道這些年他的心情如何……反正我昨天把一大箱碟扔到弟弟家的儲藏間了!蔽已a充道:“連播放機都陸續(xù)壞掉了,可見占有的無意義!
就像記住一切也是徒勞的。作家韓東曾經(jīng)警告我,記憶力太好的人,將來很可能得老年癡呆癥,比如里根。原理和電腦差不多。內(nèi)存過大,電腦吃不消也會崩盤……
我們總得扔掉一些記憶。
有段時間,差不多在我從業(yè)20年,當了那么久的文化娛樂報道的記者之后。我忽然被動地被調(diào)去跑物價與水電氣。其中包括我經(jīng)常要去菜場與加油站……每天,或者每個月,我都會去記很多菜價,以及各種汽油、柴油每公升的價格……還有各種名詞,包括同比、環(huán)比……我好不容易記清楚一些價格的規(guī)律,也好不容易搞懂那些名詞的時候,我又離開了那個崗位。
那段記憶僅僅留下兩個鏡頭:一個是輾轉(zhuǎn)趕到某個遙遠的活禽市場,家禽們都被運走處置去了,我看到的是一個空蕩蕩廣場,許多空蕩蕩的籠子和四處飄飛的、凌亂的、失去光澤的羽毛;還有一個是在禽流感疫情嚴重期間,我與幾個朋友去郊區(qū)的一個學院看一位朋友的陶藝工作室。校園比較闊大,綠化也比較好。在一棵低矮的死去的棕櫚樹上,一只長尾巴的灰喜鵲停棲著,安閑、優(yōu)雅、從容、美麗,東張西望,完全不知道情況。
《圣經(jīng)》中說:“生有時,死有時;播種有時,收獲有時;殺戮有時,醫(yī)治有時;哭泣有時,歡笑有時;悲慟有時,起舞有時;戰(zhàn)爭有時,和平有時;愛有時,恨有時……”
那些有著強烈的反差與對照的,驚動我們活著的所有感覺的,終將從我們身后的遺忘之海中浮現(xiàn)而出,這些大大小小的記憶之島——你記不記,都在那里。
寫到這里,我原本想將記憶中特別的難忘的事情提一提,過一遍。沒想到卻卡了殼。這一卡,就是好幾個月。因為我慢慢意識到:最難忘的,竟然全都是不想寫出來的。
我們寫出來的,記下的,終究只是成為記憶檢索的浮標,它是一個或多個記號,提醒你,完好的記憶究竟在哪里。
年輕時迷戀一句話:“什么叫真實?埋在心里的和埋在土里的。”到現(xiàn)在才會明白,真的,就是這樣。
“我有一段情,唱把那諸公聽!蔽覀兞粝碌奈淖,就像是記憶之中的歌詞,它涵括的不是記憶的汪洋大海,而是記憶的篩選,有情緒,有圖像,有痛感,有刻痕。是記憶的選擇與遺棄之后的碩果僅存。
遺忘的海浪時時逼近,卷走我們已經(jīng)放手的,和仍想緊握的……能記多久就記多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