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知道樹看到斧子進(jìn)森林時怎么說嗎?瞧啊,那把柄是咱自己人!”
蒂隆·密漢從小就受到父輩愛國精神的熏陶,長大后成了一名愛爾蘭共和軍軍官。然而,在一次戰(zhàn)斗中,他誤殺了自己的一位戰(zhàn)友,卻沒道出真相。從此,他在“英雄”桂冠的折磨下,良心不得安寧。最后,他被英國特工利用了這一點(diǎn),成了兩面人。他的同胞和家人知道實情后,不但唾棄他,并且消滅了這個叛徒。
這部小說受到愛爾蘭共和軍成員兼英國特工丹尼斯。唐納森的真實經(jīng)歷所啟發(fā)。索爾。沙朗東曾作為法國《解放報》記者認(rèn)識唐納森,兩人成為朋友,但這段友誼卻因為愛爾蘭的局勢而改變。對友誼的背叛,為獨(dú)立而進(jìn)行的爭斗,而內(nèi)情卻從未道出。在唐納森去世之后,作者借小說主人公之口,原原本本道出了其中的隱情,也以這部小說沉重地埋葬了這段友誼。
《重返基利貝格斯》:
父親一死,人們對我們避而不見。悲慘會傳染。
看到我們走過會帶來不幸。我們不再是一個家庭,充其量只是一支臉色慘白的隊伍。我的母親和兄弟姐妹,我們成了由一頭瀕臨瘋狂的母狼帶領(lǐng)的可憐獸群。
我們列隊走路,一個拽著另一個的大衣角。三個月里,我們靠施舍活命。我們在寺院幫手,以換取卷心菜和土豆。蘿西和瑪麗跪著洗過道。申阿納、小凱文和我七手八腳擦玻璃。安妮、布萊恩和尼爾在食堂幫忙,母親坐在過道的長凳上,胸前的寶寶莎拉掩在披肩和乳房之間。我并不覺得不幸。不難過,不羨慕。我們靠著這點(diǎn)東西就能活著。夜晚,我和兄弟們一起和以自稱“碼頭之王”的蒂米·高穆里為首的那幫人玩拳頭。十來個小孩,有跟我們一樣沒少挨打的,衣衫襤褸,脾氣火爆,兇神惡煞,也有鼻子一出血就嚇個半死的冒牌貨。他們管我們叫“密漢黑幫”。多諾格神父操榛樹枝將我們分開。他無法接受修道院的穹頂下有我們的笑聲,更不能忍受我們在夜間游戲。
一九四。年的冬天,我和申阿納去泥煤場干活,兩個月里,每天都去。以前我們會在春天和萬圣節(jié)的時候去幫忙用鐵鍬切地,往騾子身上裝,但那是頭一回我們在寒冬里干活。農(nóng)場主需要人手在庫棚下搬運(yùn)采集的泥炭。這會兒的泥不會把鞋吸掉,但是水和霜凍會把它們變得跟硬紙殼一樣。壕溝里有二十來個小孩。農(nóng)民們管我們叫“季節(jié)工”。比孤兒好聽多了。
我們凍得瑟瑟發(fā)抖。泥塊堆積在胳膊上沉得像掛著個死人。老板給我們泥炭、肥肉和牛奶做交換。沒有錢。他說錢那是給男人用的,而我們既不喝酒也不抽煙。
約瑟夫(“約什”)·拜恩是我們里面最勇敢也是最年輕的一個,還不到六歲。每天九小時,他仔仔細(xì)細(xì)把冰凍的小煤磚摞好,蓋上篷布遮起來。他還唱歌。他給我們唱出別樣的天空。和他在一起時,我們是水手,我們的手在他的歌聲中把泥地切塊,就像是升起了船帆。他唱得很有節(jié)奏,雙臂交叉,在雨中,在風(fēng)中,用愛爾蘭語,用英語。他邊唱歌邊跺腳。他還不會讀也不會寫,于是有時唱錯歌詞。他自己編造各種韻腳和單詞,惹得我們發(fā)笑。
父親逃跑,母親早逝,約什由她的姐姐們帶大,他是沾滿爛泥的裙腳和油乎乎的圍裙堆里唯一的男孩,他想當(dāng)兵,或神父,總之是對人類有用的事。他長得很纖弱,還戴著眼鏡,他會成為神父。
不唱歌的時候,他為我們祈禱。他在壕溝里高聲禱告,就跟在墳前似的。早晨,操起鐵鍬之前,我們跪著聽他禱告。夜晚,三下鐘聲在圣布里吉教堂響起時,他會向馬利亞致敬,如果那時候我們閉著嘴他便會瞪圓了眼睛。多諾格神父很喜歡他。他管他叫“天使”。他是他的侍童。盡管他年紀(jì)很小,長相也挺寒磣,膚色如白粉漿,頭發(fā)像馬鬃,還長著一對斗雞眼和一雙招風(fēng)耳,但頗受人敬重。女人們說有他有神明附體。媽媽看他是個拉布列康,矮妖,我們森林中的小精靈。有天蒂米·高穆里信誓旦旦說肯定是上帝為了把他變成神而折磨他。
“多可惜!我希望不是這樣。”約什輕聲回答。
高穆里于是抱著滿腔惡意不知如何是好,周圍簇?fù)碇菐屯晾切值堋?br> 是高穆里和他的兄弟們讓我們不得不離開愛爾蘭。他們殘酷得超乎異常。二月的一個晚上,蒂米和布萊恩在通往神父家的路上攔下了小凱文。我弟弟正從農(nóng)場帶牛奶回家。他把奶壺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一邊吐口水。小凱文總這么干。當(dāng)他害怕、生氣或者他的安靜被攪擾的時候,他便像貓科動物一樣豎起毛發(fā)。他的紅發(fā)散亂,嘴唇翹起,露出黑牙,口水流到了下巴,他不停地吐口水。這次,高穆里兄弟沒有后退。蒂米拿我們的國球板棍球的球棍照著我弟弟的腿打。布萊恩握緊拳頭打他的耳朵。小凱文把鋁壺在矮墻上撞得坑坑洼洼,還在不停地往人影上啐。他一瘸一拐回到家中。他在哭,手里緊緊攥著奶壺的把手跌倒在路邊,沒人責(zé)怪他。母親往窗外張望,她怕那幫人跟過來。
申阿納和我沖出門,嘴里滲出了血和牛奶的味道。小凱文滿身是尿。這幫狗雜種往他身上撒尿。我們喊著該死的蒂米·高穆里的名字穿過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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